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红烧甲鱼
发表于 2022-3-15 16:13:07
我三岁那年,父母亲在一次沉船事故中不幸丧生。哥哥与我相依为命。: G- e1 w6 O7 A$ B5 ? n7 p \% ^- H
日子虽然过得艰辛,却因了哥哥的关爱,我度过了快乐的童年。/ s7 `. n9 Q I3 E! w
没想到,十二岁那年,一场矿难又夺走了我唯一的亲人,哥哥也撇下了我。/ ^3 P+ b4 @9 X3 u$ C& j% ?
那时候,嫂子刚刚嫁到我家。9 \$ U8 F, q! T/ M" ?" D
没过多久,就有人给嫂子说媒,对方是一个死了老婆的屠夫,家境不错,人也结实。
5 G4 S0 I; V4 d" B- ^; W# N嫂子问了一句,“带着康明行吗”那个穿红戴绿的媒婆便再也没有登门。+ a2 {6 w* {2 P
此后,又有几家相继来说媒,嫂子始终只有一个要求,带着康明可以,不然就不行。% F# J0 t! v# t D) R- ^
嫂子是殷实人家的女儿,当初嫁给大哥时,遭到了家人的竭力反对,甚至要和她断绝关系,可是嫂子仍然嫁了过来,她看重的是大哥的人品。( e! ?* N3 t2 W/ |
大哥去世后,嫂子没少受娘家人的奚落,逼她早日改嫁,她那蛮横的弟弟甚至扬言要烧了我们的房子。
q0 v2 O$ l/ \* \嫂子还是那句话,“改嫁可以,必须带上康明。”尽管嫂子美丽贤慧,但谁家又愿意她拖着个累赘嫁过去她的家人气得直跺脚,再也很少来往。 I( k, p$ N2 ]. f7 ^0 _1 x
嫂子在一家毛巾厂上班,一个月才两千多元,有时厂里效率不好,还用积压的劣质毛巾充作工资。 u- i" S2 ~4 L& @0 F
那时,我正念初中,每个月至少得用三四百元。
* u1 J. ?1 b" ]嫂子从来不等我开口要钱,总是主动问我,“明明,没钱用了吧”一边说一边把钱往我衣袋里塞,“省着点花,但该花的时候不能省,正长身体,多打点饭吃。”2 K1 I2 q7 @9 _1 ]$ W4 j; X
我有一个专用笔记本,上面记载着嫂子每次给我的钱,日期和数目都一清二楚。* m% K |, D% i# I: E
我想,等我长大赚钱了,一定要好好报答嫂子的养育之恩。
5 S+ r2 q+ q7 G/ Q1 g联考之前,我对嫂子说,“嫂子,我报考了职业学校,可以早一点出来工作。”嫂子一听,愤怒地看着我,“你怎么能这样,你将来要考大学的。不行,得给我改过来。”: F! N6 y w1 S' B0 W$ j
第二天,嫂子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去找老师,硬是将志愿改了过来。 {% _2 g5 j: ]
我顺利地考上了台北的建中,嫂子得知消息,做了丰盛的晚餐庆贺,“明明,好好读书,给嫂子争口气。”嫂子说得很轻松,我听得很沉重。5 s, N5 @1 M" x$ m" C8 O1 l: b" K
第二天,嫂子是红肿着眼睛回来的。# g* m$ H% v0 f( x- M! B6 i7 m7 I+ Y
我问她怎么了嫂子沙哑地说了声,没事儿,刚才让沙子撞进眼睛里了。说完赶紧去打水洗脸。
# G- n: `4 K& t第三天她弟弟过来嘲讽她我才知道,嫂子为了给我筹集学费,去向娘家借钱,被娘家人赶了出来。
/ c0 d2 O' a% L' p% s% F7 f1 F$ W x) g; e看着嫂子还有些浮肿的眼睛,我说,“嫂子,我不念书了,现在文凭也不那么重要,很多工厂对学历没什么要求…”还没等我把话说完,嫂子一巴掌打了过来,“不读也得读,难道像你哥一样去挖煤呀!”嫂子朝我大声吼道。' M) \% p' T& t, w/ L9 F( K
嫂子一直是个温和的人,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发火。. K( f0 B- k* P2 J) m' s
那段时间,嫂子总是回来很晚,每次回来都拎着一个大编织袋,疲惫不堪。# N; i4 Z) d' U' b
我问她袋子里装的什么,嫂子始终不给我看。: Z- ~* \# z% @
有一天晚上到同学家取书,远远的看见路灯下蹲着一个熟悉的身影,面前铺着一块白布,上面摆满了鞋袜、针头缐脑什么的。是嫂子。" S$ v6 r7 s( F
我没有走过去“揭穿”嫂子。我远远的看着她时而躬着身和别人讨价还价,时而把零碎的钱理了又理。, l, F3 u. f2 \. Q1 e* H
昏暗的灯光下,嫂子的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。/ v& D0 o* K: w% s
十一点半,嫂子才提着编织袋回来,大口大口喘着粗气,一脸疲惫,却绽满笑容。% B) X/ \" P" p) B& n" o
看见我坐在桌前温习功课,走过来摸摸我的头,“明明,饿了吧嫂子做饭给你吃。”我背对着她点点头,不让她看见我眼里盈满的泪。
% p5 q' M) Q U# t2 z# V那天晚上,嫂子晕倒在了厨房里。我听见轰隆一声之后沖进厨房,她侧躺在地上,脸色苍白。
3 z% i+ H5 M! ~) E! R3 {% K我赶紧将她背往医院。% E+ { d: S6 h4 o' w* d6 u
医生说嫂子是因为营养不良引起贫血,加上劳累过度才导致晕厥。* z( r4 t3 l) H% P# X5 \
我要在医院照顾她,被嫂子轰了出来,“快回家温习功课,就要开学了,高一是很关键的一年。”3 m# N0 b6 D3 u% @8 k/ p9 s
嫂子住了一天院就回家了,脸色仍然苍白。: L& X( q% K) ~0 D6 z
但她照常上班,晚上依然拎着那只编织袋去摆地摊。
7 A" E3 f8 j. m我实在忍不住,跑过去一把将编织袋夺了下来。
; l" [# f- Y& s/ D1 o/ m嫂子似乎知道我发现了她的秘密,微笑着对我说,“明明,还差一点,再挣些就够了。”说完轻柔地从我手里拿过编织袋,斜着肩膀走进夜色。% }2 n! v0 g+ n$ y% H
靠嫂子每晚几块几角地挣,是远远不够支付学费的。7 }5 l2 e& Z% ~* I
嫂子向厂里哀求着预支了三个月的工资,还是差一点,她又去医院卖血。/ u3 v9 n8 ]+ Z5 c
嫂子本来就贫血,抽到300cc的时候,护士实在看不下去,才自作主张地拔了针头。' D# }- g# h" E; F; z- v5 o( \0 c
这些嫂子都不曾说,是后来那护士-----我同学的姐姐说的。
+ _+ J2 l$ R$ L2 O嫂子亲自把我送到学校,办理了入学手续,又到宿舍给我铺床叠被,忙里忙外。
0 f& o$ S. y$ |& Q2 m3 ?7 r" u; x她走后,有同学说,“你妈对你真好!”我心里涌过一丝酸楚,“那不是我妈,是我嫂子。”同学们吁嘘不已,有人窃语,“这么老的嫂子”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。
% Y) P% x. H6 G9 ^! b家离学校很远,每个月我才回去一次。每次回去,嫂子都会准备丰盛的饭菜招待我。
- G' u/ @: g9 Z% \: }1 c/ n1 B& h! Q临走还做好多的菜,装在透明的玻璃瓶里,告诉我哪些要先吃,哪些可以后吃。
{, ^/ g. G+ W# M每次都是看着客运走远,嫂子才放下挥动的手。9 k1 G5 O$ _+ F5 J$ V
而每次回家,都发现嫂子又比上次苍老了许多。) J1 F; ~' b9 F4 n
发现她头上竟然有了白髮时,我念高二。) F9 p6 U) ~0 v8 \: C) d
为了供我上学,嫂子不光在外面摆地摊,还到纸箱厂联繫了煳纸盒的业务,收摊回来或者遇上雨天不能外出摆地摊,她就坐在灯下煳纸盒。煳一个纸盒四角钱,材料是纸箱厂提供的。% ?+ o$ q3 C9 v
那次回家,看见她在灯光下一丝不苟地煳着,我说,“嫂子,我来帮你煳吧!”嫂子抬起头望了我一眼,额头上的皱纹像冬天的老树皮一样,一褶一褶的。
* w# T# h* p C" _$ y失去光泽的黑髮间,赫然有几根银丝参差着,那么醒目,像几把尖刀,锋利地插在我的心上。* P+ r$ \8 J( S/ L! Q1 f) B( |2 \. Q2 S
嫂子笑了笑,“不用了,你去温习功课吧,明年就高三了,加紧冲刺,给我争口气。”我使劲地点头,转过身,眼泪像潮水一样汹涌。嫂子,您才二十六岁啊!
5 W9 f r; y$ h g( }: ]想起嫂子刚嫁给大哥的时候,是那么年轻,光滑的脸上白里透红,一头乌黑的秀髮挽起,就像电视里、月历上的明星。
3 ^# k' j# }4 G1 |我跑进屋里,趴在桌上任凭自己的眼泪扑簌簌直落。
& s- _$ U% g; D1 X! I. |# }, F哭完,我拼命地看书、解题,我告诉自己即使不为自己,也要为嫂子好好读书。
7 G- o5 W; W$ z7 b我以全校文科状元的成绩考入了台湾大学。 a W O: V, ~# n+ n
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,嫂子买了很大的一卷鞭炮,长长的一熘铺在地上,像条红色的火龙。
' x4 }1 [/ @' t! m( \: h嫂子点燃一支香,递给我,“明明,你去点鞭炮吧!”我接过香,就像接过嫂子所有的期盼和祝福。
, G, e( A( @7 [( A2 z. o9 X! [噼哩叭啦的鞭炮声引来了邻居们。
( {/ D0 [' B- [ w那天,嫂子的爹娘还有弟弟也来了,站在人群中。
O1 t6 u7 a: ^, e5 U5 g1 b0 k嫂子看见他们,走了过去,扑在她母亲肩上,失声痛哭。8 L7 \$ T% I- _3 F0 B3 \3 L
晚上,五个人围着一张桌吃饭。
! |2 h& V" R% Z她弟弟拍拍我的肩膀说,“康明,你真该好好读书。”
' k% b# _: W9 x/ [/ K1 m我挨个敬了嫂子的家人,真诚地感谢他们给了我一个好嫂子。$ a. s1 r/ g1 ]
最后敬的是嫂子,她站起身,笑着说,“明明,一家人,就不要跟我客气了!”
0 i% R( X) ~3 x" ^1 ~4 U7 ^大学里的生活和学习比在高中轻松得多,每年我都以优异的成绩获得学校的奖学金。
% y6 W" `7 C$ t0 ]3 e# v而且,还有许多课馀时间去打工,半工半读,基本不需要家里的钱。 h- l6 A, f2 G
嫂子却仍然每个月寄钱给我,要我吃饱穿暖,注意身体。0 Y% Z, e. r% Y* j
某一天我对着那个记载着嫂子每次给钱的笔记本时,突然恨起自己来。
4 A9 v9 h+ b- N; w! U" L2 c嫂子给予我的,岂是一个笔记本可以记载我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,将笔记本撕得粉碎。
& O/ b7 k* A) v大三没念完,我就被台北市的一家IT公司特招了。0 ` ^5 d) h f- ^5 @4 J, R8 u7 J
我将消息电告嫂子时,她激动不已,在电话那头哽咽着,“这下好了,这下好了,嫂子也不用为你操心了。康英也可以安息了。”
. S" `6 O: ~' ~我突然迸出一句话来,“嫂子,等我毕业了,回来娶你!”嫂子听完,在那边扑哧笑出了声,“明明,你说什么混帐话呢!将来好好工作,争取给嫂子讨个漂亮弟媳。”我倔强地说,“不,我要娶你。”嫂子挂断了电话。
: U3 |# H% e- K8 L: m终于毕业了,我拿着公司预付的薪水兴高采烈地回到家里时,嫂子已经备好了饭菜,只等我回来。
% F$ ~8 h/ Y6 w% B: @饭桌上,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。
& W, }# ?9 `% K: D% x/ P! Z看见我回来,嫂子说,“康明,快叫张大哥。嫂子以后就去跟他了。”那个男人站起来,和我握手,一边啧啧地说,“真不简单,大学生呢!”我和他只握了两秒钟,就跑到房间里去了。
. ^/ ]5 ^. h) d; j$ q& P那天晚上,我没有吃饭。躺在床上一遍遍地在心里问,“嫂子,为什么,为什么不给我照顾你的机会”
# ?* U( U( t5 M% W' k# ]" s) G没过多久,嫂子和那个姓张的男人就结了婚。
# _9 i- t; _+ u6 c我去了,喝了很多酒。9 o" V- J# s/ K5 Z9 V0 r% [
嫂子也喝了不少,隐约听见她对别人说,“看。,这就是我弟弟康明,台大学校的大学生呢!在北市工作”言语之间充满了自豪。2 G, f6 z: J4 p9 ?
后来,因为工作繁忙,我不能时常回家,只将每个月的工资大半寄给嫂子,可每次嫂子都如数退回。
+ X% ]1 f. {. q6 ]; w她说,“明明,嫂子老都老了,又不花费什么,倒是你,该赚点钱成家立业才对。”还时不时给我寄来家乡的土特产,说,“明明,好好工作,早些成家立业,等嫂子老了的时候,就到你那里去住些日子,也去看看大台北,到时可别不认得老嫂子啊!”
0 b& y, F7 D8 Z2 f ~+ B我的眼泪就像洪水一样氾漤开来,我亲爱的嫂子,弟弟怎么可能忘记您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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